一粒种子,一个希望
“绿鹰”舒展铁翅,种子在空中飞舞,雨后山河被染成翠绿……像仙女散落的花朵,像五彩飘落的彩带,这是很多人想象中的诗意的飞播场景。
5月31日,记者来到西部战区空军运输搜救航空兵某团,该团是目前唯一承担飞播造林任务的部队。恰逢新一轮飞播作业有序展开。在该团参谋长、一级飞行员李锐的指挥下,一架架军绿色的运-5B飞机腾空而起,飞往腾格里沙漠播种区。“今年我们计划为阿拉善左旗飞播30万亩,播撒草种、树种50余吨。”李锐介绍。
记者随首批飞机飞往播种区,追踪草种随着“绿鹰”飞向大地的旅程。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诗意,机舱闷热得像轮船,轰隆隆的声音刺耳,飞机颠簸得厉害,记者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现在条件好多了!在陕北飞播时,我们住在土机场附近的窝棚里,风一吹,头上、脸上就满是沙子……”从1984年起就参加飞播的领航员张建刚回忆,当时导航设备并不先进,飞播作业还得派人到地面指挥,天还没亮,他们就背着电台、干粮,步行到沙漠深处的播种区。
“飞播作业经常需要在超低空、山谷等地飞行,飞行强度大,而且飞播任务没完成才能撤离,非常劳累。”张建刚说。
到达播种区后,飞机沿着播种带直线飞行,高度约80米,播种完一条带后,就开始播下下一条带……
“地球是考官,明年就要考验我们了。”飞行员黄学伦告诉记者,“怎么飞、怎么播种都很有讲究,飞不直,地面长出的绿化带就弯了;飞播时如果漏掉了一条带,食物链就可能断掉,大片植被就成活不了。”
飞播,顾名思义就是用飞机种树种草,但并不是把种子从飞机上扔到地面那么简单。种子从机舱到地面的飞行路程只有几十米,但为了这短短的飞行,“飞播者”们要经过一个精心的准备和实施过程。
“要按照规划把沙漠划分成多个播种区,每个播种区切割成40至50米宽的条带,飞机会沿着一定的路线和高度均匀地撒播种子,每平方米撒播的种子数量也很重要……”黄学伦说。
“低空飞行就像犁地,要飞得非常准、非常稳。飞播不仅要精准定位,还要定点、定量。”尽管已经从事飞播工作28年,黄学伦依然对每一次作业都精益求精。
为了解决大小、重量不一的种子均匀播种问题,该团战士们用秤称量各种种子,用游标卡尺测量大小,然后将其抛到一定高度的地面,观察种子在下落过程中的运动曲线和落地范围。经过上千次实验验证,研制出可调式飞播“定量器”,实现不同地貌、不同种子的定点定量飞播。该成果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关于改进飞播技术、提高飞播质量的探讨》等理论成果填补了飞播技术空白。
“每一粒种子都代表着一个绿色的希望,要把成活率最大化。”在“飞播兵”眼中,这些草籽就像远行的孩子,他们的责任就是照顾好每一个细节,让它们在大地上安家落户、生根发芽。
完成播种飞行后,“绿鹰”号归来。机场上阳光明媚,飞机在停机坪上停留了十几分钟,装载种子。仪表盘上的温度显示已经达到五六十摄氏度。风很热,飞机座椅摸起来很烫。经过一天的劳作,机组人员的飞行服上满是汗渍,头发也湿透了……
追逐云朵和闪电,追逐雨水和风
他们放飞绿鹰并不是为了查看天气条件是否最佳,而是为了查看时机是否最有利于种子生根发芽。
“小心沙尘暴,加快返回!”
那一年,葛克宏所在的机组正在宝鸡执行飞播任务,一阵黄色洪流正向他们袭来。
“注意修正航线。”眼前一片昏暗,猛烈的逆风和强劲的气流让飞机剧烈摇晃,葛克宏飞过了机场上空。
该机场三面环山,跑道仅600米,没有导航站。飞机起飞降落全靠通讯和目视观察。当飞机下降到60米时,葛克宏已经可以隐约看到跑道,但由于速度很快,此时降落难免会冲出跑道!
他果断拉起飞机起飞,再次降落时,强风导致机头偏离了跑道中心线,他用力推方向舵纠正,飞机终于稳稳停了下来!
这并非孤例,2011年炎热的夏天,时任副机长的李锐带着“新人”张明返回机场,突然接到命令:“机场有雷雨天气,请加强观察。”
飞机抵达机场上空时,厚厚的积云笼罩着机场,大雨倾盆,李瑞几次尝试降落飞机,均以失败告终。油量表不断下降,窗外电闪雷鸣,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动力。
“准备降落!”他趁着风雨稍息的瞬间,稳稳地将飞机降落。一分钟后,暴风雨再次咆哮而来……
“为什么要在风大、暴风雨来临前这种危险的时候开展飞播作业?”听到这个令人激动的故事,记者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此时进行飞播,种子会被风沙覆盖,避免受到阳光暴晒,随后的降雨有利于种子发芽。”记者等待登机时,正在向飞机播种机添加种子的林业局工作人员给出了答案。
追云逐雷,追雨抢风。很多时候,他们驾驶“绿鹰”飞行,不是为了看飞行天气条件是否最佳,而是为了看时机是否有利于种子生根发芽。有时,为了抓住最佳飞行窗口,不顾风险,毅然起飞。
飞播作业多在荒山、沙漠、戈壁荒原等地进行,这些地方没有人烟,也没有指挥塔。此外,还必须按要求在超低空将种子撒播到指定区域,难度大、危险性高。飞播作业具有季节性和时效性,为了在下雨前完成作业,士兵们往往要加大飞播强度。
空中广播的危险性有时超乎想象。36年来,该团官兵曾8次成功处置空中险情。天空凶险,地面保障也不容易。该团通信导航连塔台主任、四级士官长桑吉加夫来自新疆牧区。这个蒙古族小伙子,参与空中广播8年,对此有着特殊的感情,也更了解空中广播的不易。
2014年7月的一天,他正像往常一样架设电台保障飞行。突然,一场沙尘暴从天边袭来。趁着战友们纷纷撤回帐篷时,他一头扎进风沙中,到达临时指挥帐篷。他紧紧抓住指挥帐篷倾斜的柱子,10分钟、20分钟……沙尘暴过后,他化作“兵马俑”,却笑着说:“我没事,只要电台安全,就不能耽误航班!”
“哪些云会起风,哪些云会下雨,什么条件最有利于提高种子成活率……”为了更好地完成飞播任务,该团飞行员不断探索、总结经验。“飞播经常在野外机场极端天气、超低空条件下满功率作业,飞机性能要维持到最佳状态。”地面保障官兵也在不断探索、努力提升保障能力。
回望飞行路线,满山都是绿色
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但播种过的荒山荒漠上,草木都长回来了,这是大地给予播种战士们的最高荣誉。
在跟随“绿鹰”执行飞播任务之前,记者专程到该团营房参观,看到这里树木种类繁多,其中松树种类繁多,让人仿佛进入了植物园。
战士们说,这些树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种的,种子都是他们飞播剩下的。每当飞播剩下的种子,当地工作人员就会给他们一些,他们就精心地在营地里种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植物园”。这里种满了他们跨越千条沟壑、沙漠种植的各种树种,如今草木葱茏,生机盎然。
“我们都爱闻种子的香味。”从1984年开始参加飞播的全国飞播造林先进个人、特等飞行员杨茂良是该队飞播历史的见证者。这位“老飞播员”说不清自己获得过哪些荣誉,但他清楚自己在哪些地方播下了什么种子:“油松、油蒿、艾蒿……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但我播下的荒山荒漠里,草木都长出来了。这是大地对飞播兵人的最高褒奖!”
30多年的播种岁月、6800多小时的绿色飞行,勾勒出杨茂良在生态建设中雄伟的足迹。他说:“最开心的时刻,就是飞过以前的播种区,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绿草如茵的土地,觉得30多年的辛苦都值得了。”
随着华灯初上,在沙漠边境小镇,领航员张建刚把记者带到了阿拉善左旗城墙边。环视这座灯光闪烁、喷泉翩翩起舞的小镇,他脸上满是自豪:“刚来这里的时候,沙漠距离小镇只有3公里。如今,在军地共同努力下,绿化在推进、沙尘在退缩,生态环境越来越优美。边境地区的建设发展,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们这些‘空中广播员’。”
第二天,记者驱车两个多小时深入腾格里沙漠深处,来到92号播种区。记者停下车,站在那里,目光望向播种区。一望无际的绿色植被一直延伸到天边,沙拐枣结满了红色的果实,花枝已经长到两人多高,与沙蒿、梭梭交错生长,空气中弥漫着顽强的生命气息。
“绿带锁住黄龙,荒漠变绿洲,这是军民融合推进生态建设的生动实践!”阿拉善左旗林业站站长刘洪义感慨道,“我们与空军官兵并肩作战,改善生态环境,提高农牧民生活水平,筑起边境地区生态‘绿色长城’,打造致富‘绿色银行’。”
这是一组令官兵引以为豪的“绿色数字”。20世纪40年代,国外生态专家预测,50年后榆林地区将不复存在。经过持续实施飞播,这里的植被覆盖率由1.54%提高到48.3%,流动沙丘基本达到固定或半固定状态;宝鸡93.1%的荒山荒岭披上绿装,延安饲草产量是飞播前的10倍;内蒙古阿拉善左旗,播种区有苗面积已达78.14%,沙漠边缘形成了两条生物防沙带……
回首飞行轨迹,漫山遍野都是绿色。队伍飞行了36年,官兵奉献了36年。一颗颗“绿色雄鹰”把毛乌素、腾格里、乌兰布统、乌兰布统7省100多个县市300多个播种区种下了绿色……
他们飞到一片绿地,又奔赴一片荒地,锻造出一支技术精湛、顽强拼搏的播种队伍,创造了三架飞机一天作业38次的纪录,空中播下的种子在祖国大好河山上深深扎根。
“全国飞播造林先进单位”“全国治沙十佳模范单位”……这支队伍获得了一连串耀眼的荣誉,每一个都意味着荒山被绿树覆盖。“全国造林模范”“全国飞播造林先进个人”……官兵们光荣的称号意味着,一片片荒漠变成了绿洲。
“军人的天职是保卫国家,军队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练兵备战与为人民服务并不矛盾。”谈及新形势下如何统筹做好练兵备战主业和支援地方生态建设工作,该团政委李虎军说,他们重点以飞播为练兵场,提高飞行技术、提升处置特殊情况能力,强化精准投放、应急搜救两大核心课目训练……
采访结束时,记者看到“绿色雄鹰”们再次腾飞,向着沙漠飞去,在天空中延伸出一道道绿色的轨迹。记者不禁想起了团歌里的这句歌词,唱出了这群西部“绿色雄鹰”们的心声和誓言:
历经重重艰难险阻,播撒绿色希望,创造生命奇迹,守护国家边疆。
飞越千山万谷,构筑空中走廊,连接生命通道,决胜未来战场……
版面设计:梁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