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古都：中亚千年历史名城，诗仙李白故里，探寻其被遗忘的奥秘

今日托克马克，昔日碎叶城

碎叶城遗址，又称阿克·贝希姆遗址，位于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市西南约8公里处，西距首都比什凯克60公里，是吉国第三大城市，也是楚河河谷的主要经济中心之一。与托克马克市仅隔着一条楚河的哈萨克斯坦东干人聚居地还有个李白的衣冠冢。碎叶城最早建于公元5世纪，是托克马克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三座古城遗迹之一。另外两座是新城（科拉斯纳亚·瑞希卡遗址）和八剌沙衮（布拉纳遗址）。

而要了解碎叶城为何在此建城，就要先了解碎叶城所在的楚河河谷在整个中亚地缘结构上的地位。楚河，古称碎叶水，是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境内的一条内流河，发源自天山山脉的昆格山和泰尔斯凯山。从流量、流域面积来看，楚河相比伊犁河、锡尔河、阿姆河来说要小得多，在天山北麓并不显眼，很容易被忽略。

但楚河河谷的地缘价值却非常大，尽管楚河河谷的体量并不大，首先为楚河在天山山脉腹地收集淡水的有两大支流—科奇科尔河和朱瓦纳鲁克河。其中科奇科尔河在流出泰尔斯凯山后，神奇的并没有汇入伊塞克湖，而是在相距数公里的地方擦边而过；至于源自伊塞克湖北面的昆格山的朱瓦纳鲁克河，在流出腹地后，在天山北麓与科奇科尔河合流成楚河干流，奔向莫因库姆沙漠。

碎叶城的地缘价值

要知道，在中亚这种干旱的环境中，有水的地方才有生机。楚河在昆格山和吉尔吉斯山的庇护下，形成了一个夹角状的三角冲积扇。这种庇护一方面会阻止莫因库姆沙漠的侵蚀，为游牧民族提供一片山前的水草地，另一方面从两侧高山留下的水源也能够补充楚河水量。一般而言，中亚所有山脉的前突部分都能为山麓绿洲的形成提供水源，楚河中游的山前冲积扇便是如此。

只是昆格山前突的山体不管是高度还是深度均比较有限，这也决定了楚河河谷绿洲的体量，进而决定了当地的人口承载量。若单纯从这点来看，楚河并不算大的体量是无法产生足够大的地缘价值的。不过地缘价值并不全由自身的地理条件、自然环境来决定，还有更为重要的地理位置。

楚河全长1067公里，流域面积6.25万平方公里。

楚河河谷向东可以通过伊塞克湖区连接伊犁河谷（特克斯河谷）和塔里木绿洲，也可以在翻越昆格山的前突部分后进入外伊犁盆地，哈萨克斯坦前首都阿拉木图就在这个版块，向西则可以通过塔拉斯河谷连结粟特的河中地区，南面又与费尔干那盆地隔山相望。地貌特征和战略意义让楚河河谷颇似河西走廊，成为古代东西交通的重要通道。

正是这种枢纽地位，使得楚河河谷成为古丝绸之路北线中天山北麓连接北疆与中亚线路的重要补给点。对于来往东西方的商旅而言，楚河河谷是他们保证旅途安全的重要保证之一，商业价值让楚河河谷的地缘价值斐然。所以在楚河河谷就成了两条通道路线，呈人字形分布，而碎叶城就处在这各人字形通道的结合处。

对于将势力扩展到阿姆河流域的大唐而言，在这里筑城，作为安西四镇的最西点，是帝国保证势力投射的重要中继站。于是公元679年，唐高宗便在此设置了中国历代以来在西部地区最远的边陲城市，与塔里木盆地内的龟兹、疏勒、于阗共同组成“安西四镇”，以串联起与自河西走廊而出的军力。

碎叶城的繁荣与落寞

诗仙李白便是在这种大环境下出生在了碎叶城。至于李白出身碎叶城的原因众说纷纭。有有学者认为是其祖先在隋时因犯罪被流徙；还有人说是家族经商迁居于此；另有一说是李白之父李客本在唐军中服役，调防来到碎叶城。但不管是何愿意，李白出生在碎叶城是众多学者已达成共识的事情。

据《新唐书》记载李白是“兴圣皇帝（凉武昭王李暠）九世孙，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 。算起来与李唐诸王同宗。

不过，第一个亲历并记载碎叶城的中国人并非是李白，而是约公元628年偷越国境西行取经的玄奘法师。当时大唐的国门尚在河西走廊的瓜州玉门关，关外边境烽燧，也不及莫贺延碛。到达西突厥牙帐王庭碎叶前，他已经依次穿越了伊吾（哈密）、高昌（吐鲁番）、焉耆（焉耆）、龟兹（库车）、姑墨（阿克苏）等好几个“外国”。

西突厥统叶护可汗在衙所大帐内接待玄奘法师时，楚河河谷已是西突厥统治的核心区域。玄奘法师记录了碎叶城内诸国商胡杂居、城外种植谷麦葡萄、可汗牙帐穹庐尊美、蕃俗之曲娱耳目乐心意的场景。统叶护可汗为了表示尊重玄奘的戒规，在宴会上还专给玄奘法师准备了饼饭乳蜜葡萄浆等素食。

只是，高僧的到来未能扭转汗国厄运，玄奘法师行至今阿富汗境内时，亲身经历了可汗长子被妻儿毒杀的惨剧，不久统叶护可汗本人也死于亲族内乱，西突厥从此走向衰亡之路。在西突厥统治中亚期间，以善于经商而闻名于世的粟特人，利用自身在文字与管理、商贸与外交、农业及城市建设等方面的优势，与来自草原的突厥统治者形成紧密合作，不仅主导丝路贸易，甚至承担起突厥政权与中国、波斯、拜占庭之间的使节往来。

陕西博物馆中的唐朝粟特人头像。粟特人频繁往来于中亚与中国之间，成为中世纪东西方贸易的承担者。

青海都兰吐谷浑墓葬出土的希腊神话人物银腰牌，原产于河中地区，很可能是被粟特人贩卖到了吐谷浑。

至唐朝初年，楚河河谷已演变成突厥治下的粟特社会，以至于玄奘法师把从碎叶城到与吐火罗交界的羯霜那(史国)一线，总述为具有相同人地名谓、文字语言、族群形容、衣食风俗的窣利（粟特）区域。粟特人在古丝路上川流不息，他们给唐长安带去了西域胡风,也把华夏文明传播到了中亚地区。所以有学者称他们是东西方文明的“搬运夫”。

太原粟特人虞弘墓的石椁，中亚波斯风浮雕绘制了其一生中历经柔然，东魏、北齐、北周和隋朝5个政权的经历。

唐朝时也有许多粟特人来到中原定居。据考证，安史之乱的安禄山、史思明和五代的石敬瑭等都是粟特人后裔。不过当“安史之乱”爆发后，他们成了唐廷的眼中钉，便纷纷改为汉姓，比如固原史姓家族。不过，不同于对河中地区“昭武九姓”国的羁靡统治，唐帝国在碎叶建镇设州是直接管辖，以作为控制西域的重要支点。

八剌沙衮（布拉纳遗址）

同时碎叶城毗邻的八剌沙衮（布拉纳遗址）已被确认是西突厥、突骑施、葛逻禄及喀喇汗国、西辽国的牙帐王庭所在；至于规模宏大的新城是否当过首都尚不确定，但肯定也是经济中心；再算上碎叶城，托克马克也算是中亚的五朝古都了，这也从侧面映射出了楚河河谷的地缘价值。

这种繁荣一直持续到13世纪蒙古大军征伐中亚，楚河河谷诸城开始迅速走向衰落。当五百多年后，清帝国携覆灭准噶尔的气势再次将楚河河谷纳入版图之时，碎叶城却早已繁华落尽，变成了一段遥远的历史故事，不知所踪。一百多年后，随着《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签订，包括碎叶在内的楚河河谷再次失手。直到苏联在托克马克西南8公里处的农田里发掘出三座佛寺遗址，淹没于历史尘埃之中的碎叶城才再次揭开面纱。

2017年吉尔吉斯斯坦与中国建交25周年之际，发行“与中国历史文化的联系”小全张邮票，主题是唐代诗人李白。

不过此时无论是俄国人还是吉尔吉斯人，都极力回避吉尔吉斯斯坦同中国在历史的联系。因此，吉尔吉斯人很少了解在托克马克附近有个中国人所说的碎叶城，更不了解碎叶城同中国大诗人李白有何干系。到苏联解体，吉尔吉斯斯坦独立后，随着边界问题解决，交往增多，李白和碎叶才逐渐成为两国人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不过好在争夺李白出生地的议论出现较晚，否则要是根据现在的行政划分来定义古人籍贯的话，李白恐怕要被定性为“外国人”了。只是当你想一览李白故里的话，恐怕要失望而归了。因为如今的碎叶城早已不是古丝路重镇，遗留下的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土丘和几段勉强算得上是城墙的断壁残垣。

只因在农田覆盖隐没下，即便仔细看，也很难想象这个仿唐都长安城而建，商业异常繁荣的碎叶城会是如此地落寞萧瑟，令人唏嘘。